母亲的目光（丁文宏下水作文）
去年九月，二姐打来电话，说母亲不慎跌倒，头上出血。我知道，母亲已经换过一次股骨头，这次又要受苦了。当即提出要求：“请当地大夫先抢救。”挂断电话，安排好课务，赶到母亲身边，大声地叫了一声：“妈！”母亲看到我，睁开眼睛，痛苦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欣喜。大夫安慰我说：“还好，不是很严重。”我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放下来。
我的父母虽然不识字，但十分理解儿子工作的辛苦，父亲十多年前就离世，母亲按照父亲的遗嘱，和二姐一起生活。我只不过“常回家看看”，安排好她的生活及医疗，仅此而已。而母亲一到周末，总是早早在门口等候，见到儿子时的那种激动之情，简直要把那饱经沧桑的脸堆满。然后，就是拉着我的手，先告诉我一周来的新鲜事，然后再不厌其烦地问长问短，仿佛能听到我的详细汇报，就是最大的恩赐。临别时，母亲总忘不了叮嘱一句：“忙归忙，肚子可不能饿着。”目光里充满了关切之情。我虽听了不知多少遍，但从没有厌烦过，还会高声地回答：“知道了，您就放心吧。”因为儿子再大，在母亲的心目中，始终是孩子。
母亲过八十大寿前两天晚上，我用电瓶车将母亲带到古运河边，从徐凝门经大水湾，一直玩到解放桥，母亲的目光中充满对扬州美丽夜景的惊讶，不停地问：“现在到了哪里？”每到一处，我都给她作详细讲解，和母亲合影留念。母亲回忆说：“年轻的时候，我经常带你和姐姐到徐凝门、跃进桥和东关街买菜。”母亲的目光中充满了自豪感。然后又叹了口气，“现在老了，不中用了。”到了东门遗址的大炮前，母亲深有感触地说：“现在的孩子们好了，不要像我们那时，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。”
母亲八十岁后，身体各方面的机能衰老很快，出门认不得路，有一次，早锻炼，摸到我学校里，找不到家，是学校老师打电话让我接她回家的，有一段时间连我也不认得，治疗刚好不久现在又跌了一跤，一定很痛苦。
为了弥补以前的不孝，我将母亲接到自己身边，先把医生请回家挂水，一日三餐把母亲抱到轮椅喂饭、喂药，以防母亲长期卧床而生褥疮，增加肉体的痛苦。夜里，只要一听到“宏儿，宏儿”的叫喊声，我就像战士接到冲锋的命令似地冲到母亲身边，我知道，母亲不是痛苦难忍，是不会在深更半夜吵醒儿子的。每当我来到母亲身边，高叫一声“妈”时，母亲就会久久地望着我，目光中充满感激，嘴里会重复永不变更的称呼：“好乖乖，亲乖乖；好乖乖，亲乖乖。”仿佛只要儿子在，就有好药吃，就不会再痛苦，自己就有生的希望，她哪里知道，自己的心肺机能正在丧失，死神正在一天天向自己逼进。
去年冬月初二，风和日丽，我中午下班，一进门，就赶紧到母亲面前报到。先麻利地将轮椅推到母亲床边（母亲是头西脚东靠南墙睡的），并将左右轮子刹好。然后面向母亲，弯下腰，用左手慢慢欣开母亲身的被子，再用右手脱掉自己的鞋子，跪在母亲床边，左边放在母亲胸前，右手托住母亲的后背，让母亲将头枕在我的肩膀上，慢慢地将母亲扶着坐起来，我再快速移到母亲身后，蹲下来，双手插入母亲腋窝，然后向上用力，逆时针方向轻转，妻在旁边顺势让母亲的腿先放在床边。妻扶稳母亲，我自己下床，套上鞋子，然后成半蹲状，双手从前面插进母亲腋窝，让母亲伏在我的身上，再用力将母亲抱起，转身，再扶着母亲缓缓地坐上轮椅。因为母亲已很少进食，体内没有热量，很怕冷。所以我将母亲推到大门口，再将轮椅后背的镙丝松开，让母亲舒舒服服地躺着，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。母亲虽然目光有些呆滞，但还是红光满面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，神态还是那么慈祥，根本不像一个病危之人。
母亲虽然带着未坐上金板凳（未见第四代）的遗憾离我们而去了，但我已在母亲离世一周年来临之际，来到母亲坟前，请石匠在墓碑上补刻上重孙女的名子，告慰九泉之下的母亲，她已有了日思夜想的重孙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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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：此文发表于2009年12月26日的《扬州晚报》“绿杨风、二十四桥”联系人：吴静电话87891011
邮箱： yzwb666@126.com 发表时，由于版面不够，黑体字部分被删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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